一)
記得在中學的時候讀過魯迅的《一件小事》。一位平凡不過的車夫,拋下坐在人力車上的魯迅,攙扶著不小心跌倒在地的老女人,堅持護送她去巡警所。
不知道現在的學生有機會再讀這篇文章,他們心中會有何感想?
也許他們會說,車夫真是一個好人。
但更有可能的是,他們口中說著車夫的好,卻暗地裡嘲笑車夫的傻──冒著得罪老闆的危險去幫助別人?不如還是別理閒事好。所謂顧客至上,社會只是一個供求關係的人際網絡。雖然老師教導學生要幫助有需要的人,但學生都深深明白,大人們表裡不一的那一套。香港要的是醒目仔,重點在於「執生」;教學要靈活多變,不能再囿於死板的道德教條。
二)
有怎樣的因,就有怎樣的果。大學學生經常捱批,所以教育要改革──電子書、三三四、母語「微調」、大學語言國際化;政府也經常捱批,所以社會制度也要改革──雙普選、保育議題、最低工資最高工時。改革需要藍圖,藍圖需要理念的支持,常常批評大學生如何不濟的社會成功人士,他們的改革理念究竟有什麼實質內容?
是的,有一堆香港的「核心價值」──自由民主、人權法治、公平公義、多元包容、和諧穩定、八恥八榮、三個代表、兩個堅持……當中學的普遍教育都在去政治化的時候;當大學的學系都在趕潮流、追國際的時候;當政府都在研究經濟機遇而集體(不)負責包機的時候,這一大堆一大束使人眼花撩亂的價值,除了嬴得司機大佬一記高昂的粗口問候之外,作為一個普通的市民,我們還可以展望些什麼?
三)
茶餐廳侍應不會知道教育改革背後有多少理論支持;地盤工人也不會理解什麼是後殖民時代的自我殖民化,但他們至少懂得要努力做好自己的責任,懂得一些基本的禮貌。在火車上讓座給老弱婦孺的人,往往不是一些西裝筆挺的大戶,反而很多時候卻是一些受教育不多的工人。
所謂觀人於微,如果連「一件小事」也做不到的話,還說什麼核心價值?火車到站時先落後上、商場開門時要顧及後面的人、公共場所說話時不要大聲喧嘩……這些小事,不只代表了一個人的文化水平,也是一個社群的公民指標。如果一個社會只相信賺錢的單一核心價值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是工具式的互相利用,一個關愛他人的文化又從何說起?以效益掛帥的商業社會之中,通識教育除了增加人力資源效益之外,還可以使學生了解多一些什麼?了解如何利用不同的知識去多賺點錢?
四)
有看過Michael Haneke《Funny Games》的人也許有如此感覺──看戲好看的地方,不在於放映的畫面,卻在於戲院內的浮世繪。畫面上的暴力只是導演向觀眾發問的對話方式,並不代表戲的本質,然而,觀眾還是可以選擇自我麻醉。
不知道Haneke對一些選擇不參與、不投入、不反思、不註釋的觀眾,他還能如何挑釁(provoke)他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