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部有關夢境與真實的電影。
通常我們做夢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正身在夢境,即使夢醒了,我們也會不太記得夢境的內容。但有一種夢,我們或會認為其中的場景情節都感覺「真實」,但卻深深了解那是一場夢,會有種莫名的衝動想把自己喚醒。
這種夢叫作lucid dream,是整部戲的核心概念。只有在這種夢裡,真實與虛幻的界線是如斯的模糊。
我假設讀者都看過電影,對電影的情節有相當的了解。你可以把電影看成一部純粹的Hollywood Blockbuster,主角為了要回國,因此要千方百計完成任務,在富商兒子的腦中植入虛假的意念。
第二個詮釋比較複雜。假設男主角的妻子才是洞悉真相的人,那麼主角在電影中所做的一切──包括他的任務、他對妻子的愧疚、以及他回到「現實」找回孩子的一幕,通通都成為主角自己建構出來的,一層又一層的夢境。男主角一直認定他手中的圖騰就是代表真實,但他可能一開始就攪錯了──根本妻子從來都沒有設計過那旋轉的陀螺,只是因為男主角要建構一種圖騰來代表真實,陀螺的形象才不斷被強化──影片不是一早已經提醒觀眾了嗎,別想著那大笨象了,結果大家就只記得大笨象。
好了。我想說的是,其實兩種詮釋皆非「正確」或「代表真實」。站在男主角的角度,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,沒有任何虛幻的可能,反正一切的虛實真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;站在妻子的角度,當她從大樓躍下的那一刻起,她便肩負「拯救」男主角的責任,所以她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入侵男主角的夢境,但卻被男主角認為是自己慾望的投射。
問題是,兩種註釋皆以一種全能(?)的上帝視角來檢視角色生活的真與假,但出了戲院,我們卻不可能以同樣的視角來檢視自己的生活。然而這正正是戲中主角必須面對的兩難:男主角之所以能夠認定自己身處真實的空間,所倚靠的是手中的圖騰,但圖騰卻恰恰可以是自己建構出來的幻覺。在戲院中,我們可以作出真實與虛幻的對照與判斷,完全是因為我們以一個第三身的角度去作出思考,但如果我們就是男主角的話,根本就沒有任何靠得住的依據去證明生活的真實,因為這種證明必須跳脫出自身所處的空間才能取得,也就是說,我們必須是以看戲者的身分,才有判斷真假的依據,但在戲中的人物卻不可能,因為他們沒有一個獨立於其身在空間的判準。
關於思考自身生活的真實性,我想起的一個有趣的比喻就是:假設我們在一個二維人的身旁畫一個圈圈,然後問他有沒有可能在不碰到那個圈圈的情況之下走出圈圈,他是沒有可能想出一個可行辦法的細節的。這不是因為他智力不足,而是身為二維生物的他根本不可能想出一個三維生物才可以做的事──就是跨過它。
因此,討論戲中的情節是否真實,恰恰就成了戲中戲,墮入無限後退的迥圈。其實導演也早提醒了我們:當男主角教Ariadne如何建構夢境的細節時,Ariadne曾經建造了兩塊互相平行的鏡子,然後男主角的影子不斷在平行的鏡子中重覆出現,直至無窮,但Ariadne卻於此時把鏡子打破。鏡子的隱喻不就說明了真與假之間相依互持的關係嗎?可惜能夠打破鏡子的,卻不可能是凡人。這只能是上帝的權利。
後按:戲後和珠珠討論,究竟男主角的圖騰是轉動,還是靜止才代表真實,但可惜我們無法知曉。然而此戲甚具哲學意味,與Ignmar Bergman, Woody Allen, Wachowski等大師的作品可堪比擬,倒是我們一致認同的。
延伸閱讀:
Wikipedia: Inception
http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Inception_(film)
Cosmoalice: Inception《潛行凶間》:一念之天空、一念之地獄
http://www.inmediahk.net/node/1007886
無神論者的巴別塔: [影後炮]《Inception》:戲裡戲外的夢幻術
http://www.cuhkacs.org/~henryporter/blog/read.php?711
safari underground: Inception (潛行凶間, 2010)
http://www.safariunderground.net/archives/2231
凍啡走甜: 潛行凶間的奇異迴路 Inception is a strange loop
http://yipjustin.wordpress.com/2010/08/05/%e6%bd%9b%e8%a1%8c%e5%87%b6%e9%96%93%e7%9a%84%e5%a5%87%e7%95%b0%e8%bf%b4%e8%b7%af-inception-is-a-strange-loop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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