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乃楊國榮《顯魅與和樂》的筆記。
後現代社會從啟蒙運動所開創的現代精神繼承了自由的觀念,並且由此發展出道德中立的原則。所謂「道德中立原則」,就是指社會不能將任何的價值強加於其成員。這樣的所謂「中立」究竟是否可能、是否可取,當然是個疑問。可是,更重要的問題還在後頭:在後現代社會裡,人們開始不安於中立,轉過來把中立轉化成審判。反性傾向歧視法正是最明顯的例子。支持者先由價值中立的前提論證同性戀的正當性,然後以同性戀的正當性為前提,將打壓異見者(即是反同性戀的人士)加以合理化。事實是,這兩個階段的推論,各有自己的前提(第一個階段假設了價值中立,社會不能以任何價值強加於其成員;第二個階段假定社會為了公義,必需禁止某些價值的傳播和實踐),而這兩個前提卻是彼此不相容的。稱之為斷層,是因為它是一個在理性推論中無法踰越的鴻溝;稱之為幽靈,是因為它無處不在,而人們卻又視而不見。(453頁)
所以當這些人宣稱要顛覆建制之時,他們也在建立自己的建制。當這些人宣稱要推翻壓逼者時,他們也就成了壓逼者。這樣的事情,在歷史上不斷重複出現。革命家當權後,往往就成了獨裁者。要避免後現代社會形成新的獨裁,我們就必須時刻警覺這個幽靈。(454頁)
短評:價值多元乃現代社會之特徵,但價值多元只為一事實而已,並不代表我們對所有價值系統均需予以認同。不少弱勢群體爭取自身權利正當性時,往往以道德中立、價值多元的平權思想為主導 (殊不知這種思想亦為滋生虛無主義的土壤)。既然價值如此多元,為何主流價值必然優先?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對弱勢的壓制麼?於是,任何反對改變現行制度的舉措,均會被視為對弱勢群體的打壓,即使是從事實上論述弱勢群體與主流群體的差異,亦會被視為主流霸權。因此,要對抗主流的最好方法就是抗爭,即使採取極度排他的手段亦在所不措。理性對話被視為軟弱無力、甚至是妥協的表現,取而代之的,是堂而皇之的赤裸角力,以撃敗現行建制為目的,殊不知這種毫不寬容的手段,正正是他們要抗爭的對象所擅長的。當舊日的秩序蕩然,自由主義的價值自然備受質疑,即使國家實行鐵腕統治亦無人反對,歷史遂向極權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