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報財經新聞 2017-01-17 A17 | 時事評論 | By 龍子維
持續「輸入企業」便可推動創新?
繼香港科技園後,特區政府剛與深圳市政府簽署備忘錄,要在落馬洲的河套地區興建港深創新及科技園。這個佔地87公頃的園區,究竟進駐什麼企業,本身仍是個謎;據本土研究社搜尋的資料,在一份名為《全方位開發港深邊境地區的方案與論證》的研究報告中,透露有三至四成的就業人口,都是來自「內地派駐機構」,當中很可能是一些來自內地的大型企業與省市區政府。
三十年後 主客換位
這種引進企業以促進經濟與科技創新發展的思維,其實早於九十年代初的廣東省已經實行,只不過當時廣東省引進的是,來自香港和台灣的製造和加工業投資,現在河套科技園的落實,大概是三十年河東過後的主客易位,香港要淪為引進內地投資以推進經濟發展了。
這與「2030+」的「人口政策」可謂一脈相承。統計處估計,香港到2039年的人口上限只有822萬(經過不斷下調的數字),但「2030+」仍須預留900萬人口以作緩衝,其意明顯為「輸入人口」的政策開綠燈,河套科技園反映的是,這種「輸入人口」的政策,已經到了「輸入企業」的階段。
作為「輸入企業」政策的一環,河套科技園的創立,並不能為香港創造新工作,而是要求香港本土的創新與科研人才輸出予內地的大型企業。政府一直忽略甚或無視的是,輸入大企業無法創造新工作,以長官意志發展單一大型產業的方式,是無法讓城市持續創新和發展。
在雅布斯(Jane Jacobs)的《城市經濟學》一書中,便已列舉伯明翰與曼徹斯特的例子,說明只注重效率,發展過分單一的產業,城市的發展最終只會停滯不前。曼徹斯特是1850年代英國最先進的工業城市,是以紡織業為主的工業大城,連馬克思亦讚嘆城市的發展是資本主義的極致;相比起來,伯明翰只是一個以家庭式小生意為主的城市,假如把當時所有的經濟學家叫來評論比較兩個城市的未來,曼徹斯特的前途肯定比伯明翰光明得多。
160年後的今天,伯明翰已經成為英國僅次於倫敦的第二大都會區,不但經濟發展蓬勃,而且文化多元,音樂人雲集,也是英國的高等教育重鎮,反而曼徹斯特卻沒落了。雅布斯在書中便嘗試論證,兩座城市的最大差異,就是曼徹斯特只着重如何有效率地提升主要產業的產出,而伯明翰則着重如何開創不同類型的新工作。
香港城市的發展實在太重視效率,反而忽略創新所需要的本地研發,需要的不單單是處理行政或是法制保障方面所帶來的效率,某種的「無效率」反而是必要的,例如相對「無效率」的貸款流程,大量分配小額資金予創新點子,也要有相應的資金給予那些能夠大量生產或提升規模,但未必保證可以大賣的新商品或新服務。城市實驗室本身,便須容許不斷試錯的過程。
數據獲取 最大障礙
比較雜亂的城市空間安排,以街巷取代馬路,以鄉村、墟市與市鎮的混雜發展空間,取代新市鎮事事講求興建一模一樣、功能單一的大樓,其實更有潛力發展和創造更多的分工和新工作。「2030+」以新市鎮主導的發展模式,撥地大搞河套科技園與物流中心的「輸入企業」模式,其實正是日漸扼殺中小企的生存空間。
某程度上,這與在香港引入迪士尼的舉動如出一轍,是扼殺創意的表現——其沒有創意就像大企業因無法創新,便須透過併購收購新創企業以維持盈利增長一樣;沒有在地產業,缺乏出口乘數效應,城市便沒有可持續發展。
河套科技園假如只是靠引進例如內地的科技產業,其實是無助於香港創新科技的發展,也不是可持續發展的方案。香港需要的是,街邊的小販文化,而不是美食車;不是單單引進外國科技,而是讓本地研發能夠有出口替代的空間(香港理大便曾經研發出香港首架自主研發的電動車mycar,最後缺乏支持下只能售出品牌予美國公司);不是硬件上提供多少地皮用於科技發展,或者只提供撥款支持大企業做研發,而是整個政策如何支持民間研發與創新。
單是政府如何讓大數據更可供民間使用,已經大有討論的空間。我們曾經與一家管理交通數據的公司Citymapper傾談過,希望研發一個手機應用程式,整合香港交通的實時數據,讓市民可以一出門,便可以選擇到最乾淨、最低排放的出行模式。
可惜遇到的最大關卡並非金錢,也不是技術,而是數據獲取,運輸署無以開源(open source)的方式提供相關的實時交通數據,幾家巴士公司也不願意開放有關數據,最後的結果是,大家只能下載某家公司的應用程式看下一班車何時到達,如果你要同時知道不同交通工具的實時時間,只能下載幾個不同的應用程式,這不但費時失事,亦錯失以技術創新改善公共交通效率以至紓緩交通擠塞的機會。
創新研發最需要的並非土地,而是政策——一個真正能夠讓本地產業研發落地生根、讓本地民眾能夠獨立自主解決城市問題、進而向他國輸出服務和商品的產業政策。
龍子維_影子長策會成員、健康空氣行動社區關係經理